佛历2568年 公历 2024年4月19日 星期五   农历:甲辰年三月十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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憨山大师梦游集法语卷第十二

侍 者  福 善 日錄

門 人  通 炯 編輯

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

法語

寂照鎧公請益八則

問經云。無礙清淨慧。皆由禪定生。如何南岳謂馬祖曰。若學坐禪。禪非坐臥。若學作佛。佛非定相。於無住法。不應取捨。此二說若為是非。

答。祖師門下。不論坐禪作佛。只貴見性。若見自性。了了分明。自無取捨。纔有取捨。便落是非。

問圓覺經云。我今四大。所謂堅濕煖動。各還地水風火。故曰四大各離。今者妄身。當在何處。未審此身未死各離耶。抑死後各離耶。

答。要未死前撇得下。故臨行不被他累。及至臨時。要離如生龜脫殻。難之難矣。古人道。閑時做下忙時用。正謂此耳。

問棱嚴經云。阿難白佛言。本發心路。從何攝伏。入佛知見。佛言。汝等若欲入佛知見。應當審觀因地發心。與果地覺。為同為異。若於因地。以生滅心為本修因。而求佛乘不生不滅。無有是處。未審即今為出生死。參禪學道。是生滅心否。

答。學人參禪。先斷生滅心。及發明時。乃見不生滅性。若以生滅心參。但逐妄想流轉。非參究也。

問百丈海禪師曰。參見善知識。求覓一知半解。是善知識魔。生語見故。若發四宏誓願。願度一切眾生盡。然後成佛。是菩薩法智魔。誓願不相捨故。若持齋戒。修禪學慧。是有漏善根。縱然坐道場成正等覺。度恒沙數人。盡證辟支佛果。是善根魔。起貪著故。若於諸法。都無貪染。禪理獨存。甚深禪定。更不昇進。是三昧魔。久耽玩故。今參禪學道者。如何出得此魔。入正修行路。

答。諸修行人。只為心見不忘。故動隨魔網。若心見消忘。則佛亦不立。

問破四大五陰執。有先後否。

答。教說五陰漸破。必先破色陰。若參禪打破漆桶。則先破識陰。識陰既破。則四大無依。故如割水吹光。了不相觸。

問金剛四句。古今未有明言者。或指色聲香等為四句。或指眼耳鼻舌四句。或指諸相非相等。或指有諦無諦等。至天親則曰。吾升兜率陀天。請益慈氏。則曰。無我相。無人相。無眾生相。無壽者相是也。六祖則曰。摩訶般若波羅蜜多是也。雙林大士又曰。經中持四句。應當不離身。愚人看似夢。智者見惟真。自古迄今。不曾有定辭何也。

答。佛說般若。如雪山眾草。件件是藥。拈來便用。必定除疾。故古人指出何為四句者。各拈雪山一莖草耳。

問古人云。直得純清絕點。猶是真常流注。直得無一法當情。猶遭仰山檢點。直得通身是照。猶在衲僧家垂手。直得七佛已前。威音那畔薦取。猶是話會在。今之學者。果到此境界否。

答。古人垂語。只是怕人落在途路邊。學人縱到此。亦是途路邊事。況未到此。便開口說禪。總是欺心。

問圜悟大師曰。有祖以來。唯務單傳直指。以言遣言。以機奪機。以毒攻毒。以用破用。所以支分派別。各擅家風。須是向上根器。有紹隆佛祖志。然後能深入閫奧。始可印證。舍此切宜寶祕。勿作容易。今見學者。多不審自己根器。便要參究向上事。果不論根器否。

答。祖師取人論根器。即教中佛論種性。若不是者般種性。終是粘皮搭骨。今人根器不淨。定與此事絕分。若肯留心此事。從此不退。久久可許造進。此在不定性攝。

王芥菴朱白民請益

問佛說頓教漸教。禪開頓門漸門。二教二門。是同是別。

答。佛祖出世。本無法可說。然法本無說。何有頓漸差別。言頓漸者。特為機設。非干法也。然教有頓漸者。如毗盧遮那初成正覺。於菩提場說華嚴經。頓示平等法界心地法門。直示無遺。如日初出。先照高山。後判教者。稱為圓頓法門。此佛之頓法也。然此頓法。惟被地上一類大根眾生。於中行布四十二位。是即頓之漸也。其餘劣根在座。如盲如聾。絕然無分。此則法雖大。而攝機不廣。所謂唯有一門。而復狹小如此。豈佛說法。獨為一人哉。所以現應化身。隨三根施設。說三乘法。初從漸修證。所謂教之漸也。後至棱伽法華涅槃。頓示佛性種子。是為由漸而頓也。此乃教分頓漸也。其禪一門。教中處處說。菩薩六度中有禪智二度。判教菩薩。由二度開止觀二門。為修行之本。此教中用頓而漸修。是禪為頓中之漸也。其達磨之禪。乃世尊末後拈華。迦葉破顏微笑。佛乃示以正法眼藏。涅槃妙心。遂為教外別傳之旨。西域二十八傳。達磨東來。六傳曹谿。而下傳燈所載諸祖。乃單傳直指一心之禪。又非六度之禪可比。以此單示一心。更無別法。直下頓見自心。不屬修證迷悟因果。特顯佛未出世一著。是謂向上一路。名為頓教大乘。此禪之頓也。至若歷代祖師。頓悟此心者。雖一言一句。一棒一喝之下。直捷了悟。此葢多世修習。般若根深。因緣時至。今日成熟。亦有今生參究。三二十年工夫。然後得悟。如此。雖頓亦從漸來。至如溈山云。學人但能一念了悟自心。識得自己本有。是名為悟。尚有無始無明。微細流注。即將悟的。淨除現業流識。是名為修。非此外別有修也。以此觀之。頓中未嘗無漸也。予嘗觀棱伽。分頓漸四門。一頓頓。二頓漸。三漸頓。四漸漸。知此不可執一而論。雖頓悟。而不廢漸修。佛祖之心。本無二也。

問佛說諸經。俱是稱性之譚。了義之旨。何謂達磨頻讚棱伽云。此經是我心要。至黃梅則指金剛。餘經有何差別耶。

答。佛說諸大乘經。雖是稱性了義之譚。即其建化門頭。不離迷悟。性相對待。定要返妄歸真。皆有和會。方顯一真。至若棱伽一經。直指一心。雖有真妄。以示識藏即如來藏。不必和會。單顯自覺聖智境界。但了自心現妄想無性。即是聖智。不用更轉。即其修行。但直觀自心流注。妄想現量。頓達自心。亦不立地位階級。故判教者。名為頓教法門。是故達磨。以為心印。以此經示禪宗要訣。以此經難明。劣解難入。傳至黃梅。則以金剛印心。其金剛乃八部般若之一。文有六百卷。唯此卷獨合祖師心印。以般若乃入大乘之初門。正如棱嚴所說。菩薩以不生滅心。為本修因。而般若乃佛之根本實智。正是不生滅心也。此經以無住為宗。斷疑為用。以二乘妄起眾生見佛見法見。種種住著。重重起疑。此經盡拔疑根。直到不疑之地。知見消亡。不立一法。遣盡住著之心。正與宗門解粘去縛手段相同。斬斷意言分別。正是宗門不許擬議。不著思惟。識情乾枯。透法身向上。故黃梅以此印心。良有以也。諸經都有些黏帶。獨此經斬截。參禪了此。則易入耳。

問云有如來禪。祖師禪。二禪果有同異否。香嚴擊竹有省。呈去年窮未是窮之偈與仰山。山云。且喜師兄會如來禪。祖師禪。未夢見在。依此語。則見有如來禪。祖師禪異也。若從迦葉。傳至初祖西來。祖祖相承。諸宗始祖。即是釋迦。何得有異也。

答。如來禪。祖師禪。本來無二。但如來禪。就迷中說悟。要修而後入。祖師禪。直指不屬迷悟一著。不假修為。要人直下頓了自心。凡落迷悟關頭。便是第二義也。所以古德云。修行即不無。其如染污何。是故宗門向上一路。須是个裏人始得。棱伽四種禪中。最上一乘禪。即祖師禪。其實本無異也。若根器不淨。妄逞聰明知見。把作會祖師禪。如此連如來禪。亦未夢見在。譬如貧人。妄稱帝王。自取誅戮。可不懼哉。可不懼哉。

示蕭玄圃宗伯(天啟癸亥冬十月初六日從此絕筆)

入道先要了悟當人心體。本來光明廣大。包含無外。彌滿清淨。聖凡不立。不為身心世界之所拘礙。此即向上一路。西來心印。唯此而已。既能悟徹此心。則於日用應緣。一切境界。如鏡現像。來無所粘。去無踪迹。如此則凡所施作。皆從真心實際中流出。一一皆真實不朽之事業。不但與日月爭光也。較彼區區迷夫妄想。機械所為者。豈可同日而語耶。此段光明。人人具足。本無欠闕。但以我見堅固。凡有所作。必以為己功。執所見為必是。是非交錯。終無一定之論。所以然者。以無廓然大公之心。而欲建千秋不朽之業。難矣。

又。

吾人心體。本來圓滿光明。即今不能頓悟。不得現前受用者。葢因無量劫來。貪瞋癡愛。種種煩惱。障蔽自心。故漸修之功。不可少耳。溈山云。學人有能一念頓悟自心。但將所悟的。淨除現業流識。是名為修。不是此外別有修也。若學道人。但求頓悟便了。將謂無功可用。此則習氣深潛。遇境竊發。久則流入魔界矣。然漸修之功。亦非有次第。但日用中。向未起心動念處。立定脚根。返觀內照。於一念起處。即追審此一念。從何處起。追到一念生處。本自無生。則一切妄想情慮。當下冰消矣。然所忌者。無勇猛力。不能把斷咽喉。不覺相續。則流而不返也。

示周子寅(以下海印槁附)

山居今日大眾結制。海印據座。說法華經。爾時足下手書至。且有佳果。足占足下。亦法會中人。乃先得道果者。此非瓦卜也。前書云云。日業正此不爽。亦可漸入不二法門。但其中日用。頭頭念念。皆生滅心行。安能寂滅為樂。若求心地一段受用。更須向讀書作文已了時。種種應緣處。當下著實。猛地返觀內照。觀此種種作為生滅之心。畢竟向何處起。即今滅向甚麼處去。如此深觀久久。漸入細密。若更此中。一切習氣潛流處。煩惱無故生起處。著實一覷覷定。看他畢竟是何物。向何處起滅。追到掃踪絕迹處。如沸湯鍋裏點片雪相似。如此日用。念念不得放捨。纔有絲毫一念懶墮懈怠。偷安圖快活受用之心生時。此正是病根發作。便向者裡。猛然剔起眉毛。不可被他纏縛住。纔見纏縛。切不可和身放倒。與之打交滾也。切忌切忌。大段一聲菩薩。或一聲佛。死急靠定。與之廝挨。若遇種種惡習起時。即將此話頭奮力提起。望空一揮。不管是魔是佛。是煩惱習氣。是善惡思量。一切情塵。一齊頓斷。如斬亂絲。如此做工夫。不妨讀書。不妨作文。讀書處。看此書讀向何處寄著。作文。就看此文從何處流出。也不妨迎賓待客。喫茶喫飯。痾矢放尿。一切處。無用纖毫縫罅。如此安心。再與永嘉所說。恰恰用心時。恰恰無心用。無心恰恰用。常用恰恰無。是一般。不是一般。足下不知能信海印老人。不虗誑否。請自試看。足下儻見信不謬。始知顏子心齋三月。大為可笑。圓覺經一部。足下讀熟。每日早晚。以當功課。俟來春面時。相與決擇。尋常與足下書。不免稍帶情識。自愧為足下未徹。非不徹。恐足下信心未徹耳。今見足下。信心漸增。日近清淨。此時若不將此赤心。剜與足下。何時得徹。若足下因循不徹。則海印自徹去也。何如何如。人世可悲。斯道可悲。望足下心。更可悲耳。

又。

來書請益。甚是真切。但足下於空幻二字。未得諦當。故於心境。不無其礙。所以工夫難做。今為足下說破。則了然無復疑慮矣。所謂空非絕無之空。正若俗語謂傍若無人。豈傍真無人耶。第高舉著眼中。不有其人耳。所謂幻者。非變怪之幻。乃有而不實之謂也。譬若市如弄筒子。撮出許多人物一般。然此筒中。本無所有。而忽然有之。雖有而非真實也。既非真實。即是本無。由本無故說空耳。故曰。譬如幻化人。非無幻化人。幻化人。非真人也。人既非真。豈不是空耶。佛說空字。乃破世人執著以為實有之謂。非絕無斷滅之謂也。誠恐世人淪於斷滅。復說幻字。以遣其斷滅之見。是則一切身心諸法。因幻故空。由空故說如幻耳。此二字相須而觀。則頓見其妙。所言空。即幻有以觀空。名曰真空。所謂有。乃本無之幻有。名曰妙有。由真空故。心非斷滅。由妙有故。境是無生。境既無生。則心何取著。心既非斷。則妄念何存。妄念不存。將何心而取境。境本是幻。將何境而牽心。斯但心不取境。而心非斷滅。境不牽心。而境自如如。心境如如。於何不樂。此所謂。心本無生因境有。前境若無心亦無者。但只看破如幻不實。名曰若無。而靈心獨照。妄心頓歇。名曰亦無耳。是所無者妄心耳。豈絕無真心哉。何以為妄心耶。境執著不化者是。何以為真心。不取身心境界之相。了了常知。靈然寂照者是。如此用心。有何罣礙。故曰。自心取自心。非幻成幻法。不取無非幻。非幻尚不生。幻法云何立。正所謂。境緣無好醜。好醜起於心。心若不強名。愛憎何由起。斯則但情不附物。物豈礙人。物既不能礙人。人又何礙於物耶。世人所以不得自在者。唯其不達心境無生。如幻不實耳。若了達一念無生如幻。則一切苦樂憂患。得失愛憎。取捨情狀。當下瓦解冰消矣。故曰。知幻即離。不作方便。離幻即覺。亦無漸次。此所謂一念頓到佛家。非虗語也。足下但觀一切妄念起滅處。一切境界起滅處。無非是幻化不實。則心自然不奔境。境自然不牽心矣。往來應緣。則一念虗明。靈然獨照。照見現前身心。如幻如化。如水中月。如鏡中像。如空中雲。如野馬陽燄。如此把定。金剛眼睛。再莫動轉。任他一切境界。觸之即消。憑他甚麼妄心。一覷便滅。如此用心。又有何妄。心可以自擾。又有何妄境而可攖心者哉。此番說話。乃海印極力。為足下通身吐露。徹底掀翻。足下更莫懷疑。切不得思前筭後。種種思量。皆惡覺惡習。俱是障道因緣也。必若老人此語。目前即是極樂人矣。信手呵筆。不覺郎當。如許婆心。漏逗如此。珍重。

又。

一別恍忽數月。流光迅速。日月欺人。每聞足下。精進倍常。歡喜沃灌心田也。初意擬尊人行後。必得入山一晤。相與印證既往工夫。而決擇之。此想實真。不覺形諸夢事。可笑道人。亦墮情見乃爾。來書所云。因坐以求靜。因靜以求心。此乃入道初門。最為切當。但坐中未明肯綮。所以坐久而疲。由不達心體之妙。故靜久而欲有聞。且又疑泛然。若無所歸。良以能求之心。未得祕訣。所以求之一念。返覺為勞。是以心覓心。正如渴鹿逐陽燄耳。傳曰。知止而後有定。以足下心未知止。故不得定。承索所以治心條目。如四勿三省者。引此心而入。持此心而定。此足下精心苦切處。乃鄙人所大有望於足下者。今既肯心自許。返乃秘吝乎。第恐足下。始於吾佛法中。未得多聞。至於名言之中。多分轉為昔日見聞之陳習。致使甘露之藥。不能近取還顏之効耳。從上佛祖。教人之法。門路雖多。不出戒定慧三學。所謂因戒生定。因定發慧。其節目之詳。經不過棱嚴。至若祖語。無如永嘉集一書。足下熟讀玩味。至於其中入定用心之訣。如云。恰恰用心時。恰恰無心用。無心恰恰用。常用恰恰無。又云。忘緣之後寂寂。靈知之性歷歷。無記昏昧昭昭。契本真空的的。此用心之神符也。如四勿三省者。正乃戒耳。此中具悉。其實修心工夫條目。不出止觀等持三門而已。此集中奢摩他。止也。毗婆舍那。觀也。優畢叉。止觀雙運定慧等持也。姑以此塞請。集中紅圈者。留神消息。如不解者。不嫌數數寄問。至於止觀捷徑之法。容再書一紙。以償今日之欠耳。

又。

此段因緣。乃至易至難之事。以無量劫來。生生世世。襍染流轉。習之深且厚矣。即今一念信心。始發[注]斬於旦夕。而欲遏永劫之長流。其勢誠不易易。即此一念回頭之心。亦深難發。此是積劫善根靈苗。遇時而萌芽始抽。而開華敷實。全在時時栽培。而保護之。否則頓見枯焦矣。遇境遇緣。以事處事。久久純熟。更加止觀之功。則可漸臻解脫。然以吾人本自解脫。所以煩惱不解脫者。非法之咎。乃自心縛著。不解脫耳。良以向來。世情濃厚。習染純熟。熟處難忘。故觸之便發。故曰。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。若以彼易此。則生處自熟。熟處自生。生則疎。疎則遠。遠則澹。澹則忘。忘則不暇求脫。而自不縛矣。久之而此心泰定。則目前千態萬狀。視之若空華水月。陽燄冰河。本無可縛著。又何求脫耶。云肇公物不遷語得力。此非足下大根器。不能入此老門閫。獨於日月麗天句不徹。若此不徹。則知肇公不徹。不徹。則非真得力也。此語老人疑之數年。畢竟於吾心中。獨然自省。自爾以來。應緣得力處。多借此老之語。足下出門即見信。誠非小緣。老人不惜為說破。第恐足下。後日罵老僧也。足下但將此句。橫之在心。於一切動作云為處。一切聲色貨利處。一切逆順境緣處。一切喜怒哀樂處。一切愛憎取捨處。凡係流動之境。即便以此印。一印印定。看他如何是不遷處。如何是常靜處。如何是不流處。如何是不動處。如何是不周處。如此看來看去。忽然爆地看破此語。則知老人不欺足下。而始信本真不自欺也。

注:斬當作軔

示黃惟恒

足下雖云向道。而此中眼目。未得明徹。往往將世法佛法。與宗與教。不免話作兩橛。若此處話作兩橛。則一切憎愛逆順。取捨好惡。窮達動靜等。宜乎一一皆作兩橛也。海印頻頻為足下道。佛祖元無實法與人。但只為人說破各各分上本有之事耳。宗鏡云。以一心為宗。照萬法為鏡。特由吾人不能知一心。故佛說教以指之。吾人不能見自心。故祖假禪以示之。二者皆不得已也。足下今云。習教不免精神疲倦。由宗如乘順風。此足下多生般若習氣之深。如此大段。海印分上。二皆虗誑。總無難易之說。苟足下不達自心。則宗為邪解邪染。皆墮識情窠臼。而教亦妄知妄見。盡落言說話柄。皆非究竟真實處。殊不知教乃佛眼。禪乃佛心。二非兩般。豈有彼此。海印教人看教參禪。皆不是者等知見。足下今日作此解。不獨辜負海印。抑且辜負己靈耳。曾記古人有問者云。古人饑時喫飯。困時打眠。便是道。今人饑時喫飯。困來打眠。為什麼不是道。答曰。古人喫飯只喫飯。打眠只打眠。所以是道。今人喫飯不喫飯。打眠不打眠。胡思亂筭。所以背道耳。由此看來。足下日用。只將眉毛剔起。叱咤一聲。只教神驚鬼怕。天魔膽碎。陰鬼魂消。一喝喝退。落得本地靜靜悄悄。寸絲不挂。赤力力。淨裸裸。將此一段家風。要讀書便讀書。不讀則拈向一邊。不許挂一字。要作文。便作文。不作便拈向一邊。不許胡思筭。乃至喫茶喫飯。就喫茶喫飯。要打眠。便打眠。要痾矢放尿。便痾矢放尿。撞著便了。更不許過後思量。如遊魂鬼子一般。乾乾淨淨。潔潔白白。亦不許坐在乾淨潔白裡。如此單刀直入。一念向前。則讀書親見古人。作文也只向自胸中一口吐出。更無前後。涵畜時。便是吐露時。吐露時。便是涵畜時。如此不為動靜明暗所轉。不為種種伎倆所移。此之謂挺特大人。沒量漢也。足下信然之乎。若果見信。便撩起。向者裡入。珍重珍重。

示馬居士

學道人。第一要為生死心切。第二要知身是苦本。心是妄想造業之本。第三要真真看破。世間功名富貴。聲色貨利。都是虗華不實。第四要怕今生造下惡業。將來一墮地獄。受種種苦。無人救護。第五要知現在命根。只此一息之間。若此息一斷。則再求今日參禪學道作福之事。永不可求。況受用富貴乎。學道人但得此五種心。時時刻刻。蘊積在懷。則目前一切虗華境界。自然冷澹。心地自然清淨。將從前一往所學。知見學問。口頭伎倆。一切放下。發菩提心。永斷酒肉不貪不愛。持戒修福。作諸功德。以為載道之本。仍讀大乘經典。助發自心。開佛知見。方可作觀。但觀此心。廣大圓明。清淨空寂。一法不可得。妄念元無。亦無生滅。而此根身。一切動作。猶幻人元無心識。目前一切境界。猶如空華。忽起忽滅。本來不有。唯只圓明一念。歷歷不昧。此念亦無。是名正念。如是用心。二六時中。動靜閑忙。如如不動。逆順好惡。冤親平等。隨順世緣。所作功德。一事一法。皆成圓妙淨行。如是行者。名菩薩行。道人果能如此用心。可謂不出塵勞。而作佛事。現宰官身而說法。即此是名報佛恩。報國恩者。公稟性靈明。發心向道。故特此示之。乃贈以號曰淨妙居士。公其無負己靈。無忘此說。珍重。

示王生求受戒更字

王生名廷佐。字子瞻。生意謂名俗。而字犯古。請幻人更新之。幻人喜而告之曰。異哉。子之質也。傳有之曰。苟日新。日日新。又日新。今子志願祛故吾。而大新之。不獨新子之名。抑且新子之心。名者實之賓。心者德之實。苟不務實而尚虗名。非德也。由是觀之。非獨子俗於名。抑且俗於心。所謂俗者。非衣冠言貌之謂也。所謂狎習染污於性德者之謂也。吾人性德本明。由日漸染嗜欲。目蔽邪色。耳蔽淫聲。鼻蔽臭香。舌蔽爽味。身蔽妄觸。心蔽邪思。六者交蔽。汩昏其中。熏陶漸染。習以成性。將謂之本有。謂之固然。是以大馳於昏迷之境。本明之德。翻視為異物。安知有故吾故吾哉。聖人所悲。悲在於此。故投戒水。以洗滌之。且夫戒者。非他物也。乃自心本有之智光。即儒所謂明德也。今夫人者。智光不朗。故明德日昏。今復明德。而返天真。必須朗智光而破昏蔽。昏蔽破。本體現。智光朗。諸障消。此吾佛所以戒殺生以成仁。戒偷盜以就義。戒邪淫以立禮。戒妄語以敦信。戒飲酒以明智。五戒具。而五常足。六情斂。而三業清。此所謂滌舊染。進日新。捨故吾。而造新化也。故幻人亦更其名曰言。字曰子綸。將其奉佛戒。如君命也。子其勉之。

示周子潛

五色令人目盲。五音令人耳聾。五味令人口爽。馳騁田獵。令人心發狂。此老氏之戒也。非禮勿視。非禮勿聽。非禮勿言。非禮勿動。又曰。少之時。血氣未定。戒之在色。及其長也。血氣方剛。戒之在鬬。及其老也。血氣既衰。戒之在得。此孔子之戒也。不殺。不盜。不淫。不妄言綺語。不兩舌惡口。不貪瞋癡。此佛之戒也。噫。以吾人之性。本自靈明清淨。但以習染之污。日就汩昏。沈迷而不省者。唯在耳目口鼻身心之間。與聲色香味觸法相對。膠固綢繆。接搆心鬬。長迷而不返也。故聖人愍之。切為之戒。且將欲祛舊染。斷塵習。而復乎本然清淨真心也。由是觀之。戒在我而備在心。修之以身。是謂道不遠人。故曰。聖遠乎哉。體之即神。吾人欲造大道之原者。唯在謹謹奉持於是而已矣。周子少年。切志向上。歸心於此。故因書此以示之。

示祖定沙彌

子嘗見世之市肆。羅列割烹。而過者。靡不刮目垂涎。希一臠之味。此恒情也。每見吾徒。稱沙門釋子者。身處旃檀之林。足履清涼之地。歷大法之肆。羅無上醍醐。甘露妙味。則邈視之如鴆毒。可不悲歟。雖然。葢不知味之過也。藉使知之。豈讓嗜臠之情哉。吾佛最初出世。即揭波羅提木叉以示人。此即以甘露陳於周道。[注]冀人人而味之。同入不死之鄉矣。過而味之者。幾何人哉。予隨緣入王舍城。止慈氏園林。適開甘露之肆。有沙彌祖定。從吳興來參。問莊嚴佛土。最上法門。因指入林中。即得餐采此甘露法味。所言甘露法者。即四根本重戒也。嗟乎人者久矣。沈酣生死之場。成就銕床苦具。靡不依此婬殺盜妄四者而立。至於諸佛淨土莊嚴。亦皆從斷此四者而成就。故曰。永斷淫心。方成佛道等。今沙彌將欲闢瓦礫作叢林。轉穢邦成淨土。若不翻破四根。作四面清涼池。豈能化三毒。而為三種解脫地耶。是故海印老人讚言。佛子若欲成就無盡功德法門。應當善學此波羅提木叉。為第一義諦。一切法門。因從此入。

注:冀一作異

示吳公敏

空生問佛。云何應住。云何降伏其心。佛答以應如是住。如是降伏其心。又云。應無所住。而生其心。又云。信心清淨。即生實相。然實相無相。於何有生。良由生即無生。則住本無住。信心如此。則五蘊清涼。一念頓空。諸妄圓滅。如是降伏。即非降伏。是名降伏也。公敏信心甚篤。從余乞授菩薩戒。且問持心之方。余即告以調伏之法如此。又更其字曰調伏。至若相即無相。則不可以無相為無相。故又刻之以定課。日用不移。久久純一。泯絕諸相。頓契無生。是所謂信心清淨。即生實相也。

示澄鋐二公

語曰。君子不重則不威。學則不固。又曰。中無主不立。外無正不行。此言雖小。可以喻大矣。是以世出世學聖賢之道。未有不自正心誠意修身。而至於致知格物明心見性者。故孔氏為仁。以三省四勿為先。吾佛制心。必以三業七支為本。歷觀上下古今人物。成大器。宏大業。光照宇宙。表表為人師範者。未有不由此以至彼。由麤以極精。由近以致遠也。今之學者。多以口耳為實學。以己見為真參。以游譚為順物。以縱浪為適情。以弔靡為容眾。以恣肆為養志。以安飽為調身。以緣想為正心。以束斂為苦形。以端莊為恃傲。以克念為自苦。以精持為矯飾。以道業為長物。以身世為金剛。以生死為餘事。身之不立。心之不究。道業之不成。學問之不精。此其所以世愈下。而道愈衰。心日昏而志日喪。風日靡而行日薄。教日頺而法日毀也。捕風捉影。後學無憑。望吾人之修而見淳全之質者。其可得乎。孔子曰。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。得見有恒者。斯可矣。是以周公之夢。鳳鳥之歎。有志君子。豈容情於自己哉。二子勉旃。

示江吾與

與足下苦語十年。如教酒人齋莊。非不儼然肅恭。要之肅恭。亦酒態也。今讀足下手書。始恍然從醉夢中覺。令人愴然心悲。復欣然大喜。以舉世皆醉。假而人人如足下。則不貴我獨醒耳。嘗謂。蘇子一口舌之夫耳。其所志富貴。則奮發無當。每治縱怠。則懸梁刺股。竟醻其志。況出世聖賢。豈值一夫。無上妙道。豈多金比。越王遭會稽之耻。志報吳讐。乃臥薪嘗膽。二十餘年。其竟以霸。然歷劫貪愛。豈值吳讐。幽囚生死。困辱形骸。豈值會稽之耻。苟足下不懷切齒之恨。而忘臥薪嘗膽之心。不能以懸梁刺股自剏。又將何以醻初志。雪大耻乎。聞之太上立德。其次立功。其次立名。足下誠能以太上自勵。則貧而可樂。其他又何以嬰心。孔子曰。士志於道。而耻惡衣惡食者。未足與議也。古人亦云。苟有道義之樂。則形骸可外。形骸可外。此外則無事矣。又何可嬰心。處之而不泰然耶。願足下勉旃。

示王牧長周世父

嘗謂天生萬物。唯人最靈。此古語也。予則謂之不然。何也。葢人與萬物。皆具靈覺之性。此性均賦而同稟者也。曷嘗有人物之間。畢竟所以異於物者。以其物具而不知。人則知其所具者耳。知其本具而盡之者謂之聖。知其當盡而不能頓盡謂之賢。知而肯求其盡者謂之智。知而不肯返求者謂之愚。知而不真。而求之太過者謂之狂。知而不明。執一介為必當者謂之狷。至若不知而妄求者謂之怪。與夫不知而不求。則物而已矣。嗟乎。此人與物殊。惟知與不知。求與不求之間。雖相去毫釐。其失則千里矣。竊觀三齊之君子。孰不心憤憤口悱悱。眇視千古。咳唾風雲。雖伊周事業。猶不足觀。及扣其心性。則瞠目結舌。及與談心之妙。亦未嘗不謦欬擊節。及與之言佛。則望望然不顧。噫。知有心而不知有佛。是猶知二五。而不知十也。是以道術不明。而英明豪傑之士。亦不免坐蔽於此。此非知之過。其實不知之過也。又非不知之過。其實不信心之過也。予竊謂非真不信心。葢未有以真心告之者。假而朝夕以真心實語。熏陶漸染之。雖不能自信。抑將與之俱化矣。世之君子。生而聞見。乃耳目之常。即天縱之聰明。且將亦與彼俱化。故曰。習俗移人。賢者不免。斯言可畏哉。嗟乎。長夜之歎。為誰而興。余今置身東海。空山大澤之間。冐險阻。履危機。幾不免虎口者。葢亦數矣。知我者。謂我心憂。不知我者。謂我何求。此所以抱長夜之歎。而飲泣與東海競流也。雖然一管灰飛。而大地春生。一葉辭柯。而滿空秋至。第感之不深。故應之不至耳。年來茲土二三君子。具丈夫骨。見信自心者。津津汗浹兩腋。而陽和之調。將見。予將骨化長波。又復何憾。王生牧長。周生世父。以癸巳冬日。來入海叩。其道味天然。略無毫髮。拘拘俗習。予深歎其為奇男子矣。雖然。牧長牧長。世文世文。皆知其本有。而肯求之者矣。予則有望於二子。不望子作佛。而願其現宰官居士身而說法。將見般若根深。習俗濃厚。熏蒸變化。此土羣蒙。若人若物。皆位之育之。而生極樂之鄉也。子其勉之。子其勉之。何以稱子。

示杜生

孔子曰。三軍可奪帥也。匹夫不可奪志也。又曰。隱居求志。果何求歟。軻之言曰。持其志無暴其氣。此聖賢教人。披肝露膽處也。夫螳螂怒臂以當車轍。此其志果何如哉。吾嘗觀世之學者。每曰有志於功名。或曰有志於富貴。或曰有志於忠孝。舉似可佳。及乎稍遇挫辱憂患。飢寒貧病。不如意事。則氣消神沮。呻吟困苦不可言。稍有忤逆。則忿不顧身。酒色淫蕩。則樂以忘生。是則居常所云志者。未見如孔之所教不可奪。孟之所教持之也。此無他。葢隱居未嘗求之耳。嗟乎。挫辱憂患。飢寒貧病。拂忤酒色。不大於車轍。而人不小於螳螂也。竟無一怒以當之。此何以故。學者深求此。可與言志。

憨山老人夢遊集法语卷第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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